寶寶一歲多了,我終於能整理思緒,將我的生產過程寫下。

我生產的時候一共有五位醫生在場,護士就不記得多少人,當時已經痛到不知人事,這輩子沒這麼痛苦過,慘叫聲震動整家醫院。和很多產婦不同的是,我原本都堅持要自然產,但是生產這檔事由不得我選,羊水破了超過24小時仍無陣痛,醫院建議打催生我也不肯,後來醫護人員一直苦勸我為了寶寶的生命安全不要再拖下去,我才同意打催生。打完催生的一個小時開始有無感陣痛,兩個小時後開始有一點感覺,四個小時候我就痛到哭天搶地了,還是不願打無痛,真不知道當時是在堅持什麼。總之,沒經驗,白痴一個。

因為痛到猛踢護士,(生完後有向她道歉,也有送一個大禮籃感謝她。)醫生沒辦法看我已經開了幾指,他們無法判斷何時能接生。試了笑氣還是很痛,最後痛暈過去才打了無痛。好,這樣還沒完,打了無痛後藥效尚未發揮之前,我又痛醒過來,照舊是鬼哭神嚎。這時寶寶的心跳速度突然下降,降到每分鐘49以下,眼看寶寶的心跳就要停了,半昏迷中的我只見眼前站著五路將軍(醫師們),我認出中間那個白鬍子的老爺爺是我的主治醫生,他平時像聖誕老人一樣笑咪咪的,可現在卻面色凝重,不發一語。我竭力想聽他們說什麼,可是這些醫生鐡青著臉輕聲地討論著我的情況。最後老爺爺權威性的發言:"準備剖腹手術。"

後來聽老公說當時情況危急,沒有人敢說保得住胎兒。

只見照顧我的那個護士突然拔山倒樹而來,推開團團圍住我的五路將軍(醫師們),很用力的將我的身體往床邊一推,我整個人側倒著,寶寶的心跳竟然慢慢恢復正常。她解釋,因為我的羊水差不多漏光了,臍帶胎可能被兒壓住而缺氧,她這麼一推,換個姿勢就好了。

這時無痛開始產生效用,我不但不哭還開始覺得餓了,一邊吃著廣東粥,一邊跟護士說我應該可以生了。醫生進來看看說可以生了,但是經過一天的折騰,她希望我休息兩個小時比較有力氣生。我也同意了,但卻沒想到我並不能好好休息。醫生走後隨即進來一批人,約五六人,他們很有禮貌的和我打招呼並一一自我介紹。原來他們是夜班的接生團隊,日班的下班交接走了,所以他們進來和我們認識一下。我很不高興,難道我生產的時候這一票陌生人全都要盯著我看?而且全都是年輕的大男生。我這麼想著,就這麼說出口了。他們一聽全部的人都轉過身去背對著我,只有主治醫生繼續和我說話:"請放心,我們會儘可能不造成妳心理上的不舒服。"

這票人才剛走,我倒吸一口氣,心裡想怎麼會這樣?不想又進來一票人,同樣笑容可掬,客氣有禮的自我介紹,他們是夜班的護士、麻醉醫師、還有一堆有的沒有,我聽不懂的職稱。

預訂生產的時刻到了,我看看老公,心想:硬著頭皮張開腿吧!

之前練習了好幾個月的呼吸完全沒用上,還被護士罵吸氣太快容易造成心動過速。

醫生說:”Push! Push! Push!"我用盡所有的力量也生不出來。醫生叫我停,問我願不願意用吸盤?這不是廢話嗎?聽清楚啦!本太后就是要自、然、產,我要靠我自己的力量把孩子生出來!啊我的生產計劃書是寫假的喲?!

醫生只好又叫我"Push! Push!"三秒鐘之後,她又勸我試試吸盤,不會對胎兒有不良影響。我問:"有的人都生四五十個小時,妳只讓我生個幾秒鐘就要我放棄自然產!"她回答:"那是因為我很肯定妳沒辦法靠自己的力量將胎兒生出來,我們目前不知道是什麼問題,但可以肯定的是正常的產婦到這個階段都應該能夠生出來了。"

我同意了用吸盤,他們只試了兩次又放棄了,說:"只能剖腹了。"

我不肯。我很鐵齒地說:生不生得出來我都不願意剖腹。

醫生說:我的盆腔沒有打開,胎兒的頭卡住了,用吸盤也吸不出來,只能剖腹。

我還是不肯,堅持要再試著自然產。

醫生轉向我的丈夫,說:"你能不能勸勸你的妻子?胎兒的心跳又開始不穩定,如果再拖下去,胎兒腦部缺氧可能會影響到腦力和肌肉骨骼各方面的發展。"

嘿!猜猜我的完美老公怎麼說地?他搖搖頭回答醫生:"沒有人能替她做決定。"

可我這下聽清楚了,我重複一次醫生剛說的話:"妳確定我是無法自然產?妳確定胎兒的頭卡住吸不出來?妳確定我再不接受剖腹手術我的孩子就有腦殘的危險?"她嘆了一口氣,點點頭。

Say no more.不好意思噢,剛才沒搞清楚情況危急的程度,我歸咎於英文不好。

"手術同意書在哪兒?"

一旁一位醫護人員立刻遞上兩頁手術同意書,他正開始解釋內容,我打斷他:"簽哪裡?"他也很快地告訴我:"這裡和這裡。"簽名的同時,原本圍著我的十幾名醫護人員突然迅速離開為剖腹手術做準備。老公也不知何時被帶離,兩名護士推了我的床就急急如律令地往手術室奔去。

忽然之間太多事情同時發生,推我床的那兩位護士一到手術室就各自跑開去做消毒準備,結果我的床就自動自發地撞到牆上。太多的人在我身邊走來走去,一位醫生用非常冷靜柔和的口吻告訴我他現在要為我打麻醉,問我有沒有藥物過敏史。我只是一直問他我先生呢?我先生去哪裡了?

他們告訴我,老公被帶去換白袍,一會兒就會到手術室來。沒幾分鐘的時間,我聽到他們說:"準備好了。可以請家屬進來了。"話一說完,醫生就一刀劃下我的肚皮,那時老公都還沒進手術室。

手術我是看不到的,因為躺著又有用布隔著。幫我打麻醉的醫生一直和我說話確定我的意識是清醒的,我很感謝他,他輕柔的聲音真的讓我安心不少。

老公進來後便緊握著我的手,我感覺到醫生們將我一層層切開,然後很用力的從我腹部拉東西出來,很不舒服,痛是不至於,因為打了麻醉藥。

過了幾分鐘的時間,一直聽到醫生們的對話,突然有一個響亮的聲音是我從未聽過的,我問:"那是什麼?"他們說:"那是妳的寶寶呀!"就聽到他們對老公說:"恭禧,你當爸爸了。"然後寶寶就被抱到一旁清洗血水和髒污,稱重檢查之類的。

我到此還沒看見寶寶呢!護士們在清理寶寶,醫生繼續縫我的肚皮,一層又層,倒是寶寶出生後她就慢條斯理,不像剛才那樣緊張。縫到右邊時我突然感到一陣劇痛,告訴一直在我身邊的麻醉醫生,他說:"妳不可能感到疼痛的,應該是緊張感吧!"

這時老公抱著寶寶來給我看,我第一個念頭是:一點也不可愛,真失望。我多麼希望能生一個冰雪可愛的寶寶,但是龍生龍,鳳生鳳,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。我長成這樣,也不能奢望什麼。

護士們一邊問問題一邊填單子,問:"孩子的名字取好了嗎?"

"嗯,他叫做咬金。"

 

從我簽下手術同意書到咬金出生一共花了19分鐘。

我對於這個醫療團隊真是說不出的感激。

因為我的痴愚,盲目堅持自然產,差點害死了我的小孩。還好最後關頭我能夠回頭是岸,咬金是個非常健康活潑的寶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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